《心是莲花》缘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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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欣交集 [一]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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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我以为对于弘一大师的生平,任何人有意作传,所遭遇的困难,将和我同样多。这也许是他们不肯下笔的原因。
     传中,使我困扰的,便是弘公出家前那段漫长的私人生活,那只是一堆并不统一的资料,几乎人云亦云。而弘公的留学生活,更是片段而又片段。六年的“上野”留学,仅仅用一个直线故事穿插,真是可惜!
     从上野到上海,与弘公共缔十年生活的,是雪子夫人。然而,“雪子”只是我假设的代名。弘公在俗时的日籍夫人,一直无法查出真名实姓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以不违背史实为原则
   。暂以“雪子”身份出现,这一点我深感歉疚。
     为此,我曾遍查夏(丐尊)、丰(子恺)、刘(质平)……等弘公知友、学生的文字,也无法发现“雪子”的踪影。但不知弘公的兄长之子——李圣章居士昆弟,能否知道一些?由于弘公之少谈家事,使那一部分生活,成为秘蒙,就写传观点言,这是一种遗憾。
     在弘公与夏丐尊函件往返中,我发现到“叶子”这个人,当时我很怀疑,是不是日本女性的名字?但终因证据不足而放弃追寻结论。
     在弘公史料中,竟有人说:弘公出家未取得“雪子”的同意,雪子到虎跑寺求见最后一面,弘公不见,雪子悲恸数日,最后回上海,送幼子至天津,然后返国回日本。这里有不确的地方。
     据弘公自己在信中告诉郁智朗居士:他出家是得到家人充分同意的!因此,他劝郁智朗,不可在妻子反对下出走,要这样会招到恶果。弘公岂有妄言?所以我在文中写这一段是:弘公取得妻子同意后出家,至于雪子是否留有一子,又是否送到天津故居,也因资料不足而不作过详尽的描写。
     弘公在我们这一代化导世间,他的史实尚且如此复杂、迷蒙、人云亦云,可见历史的人物,真实性的史实有几分可靠了?因此,写名人传记是煞费苦心的!
     所谓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!”这其间关乎个人的修养问题。弘公说:“士先器识而后文艺。”又说:“文艺应以人传,不可人以文艺传。”这两句话包括了文学上的真知灼见。没有器识的文人,写出的作品妄想传世,当然是不可能的!
     基于一千个忠诚的愿望:《弘一大师传》在此一时代问世,我祈求着在世界每一个大学图书馆里,能见到它!让它为人类的灵魂,带来一副清凉剂,让弘一大师的光芒,烛照幽黯的人心。
     陈慧剑 一九六四年·甲辰·旧历九月四日
     写于弘一大师圆寂二十二周年纪念日
     降生
     一颗庄严的、灿烂的晨星,托着一条彩色的长尾巴,从“大马骑郎”星系的遥远深空,迅速而冲动地,划破黎明前乳白色画布,奔向我们这个银河,没入在我们这个星海;我们地球上的人类,既无法证明它代表一个星球的殒落,也没理会它是否代表着一颗星辰的降生。
     
   太空的奥秘与星球的无际,使天文学者摇头叹息;使物理学家的“四度时空”依然停留在“大假设”的阶段。
     仅仅是一颗割裂宇宙海的流星——美丽的尾巴,像一把发光的电刀,把“太空装”裂破一个口,钻了进去。
     大千世界,是何等庄严、奥秘、美丽?
     秋风瑟瑟晚风寒,北国的初醒大地,它揭开人们梦里的面纱,抖落胸脯上的寒霜,把斗大的金球,从东方的大海深处,捞出来;捧它升上去,冉冉地升上去!
     老人在书房里,同往日一样,照常衔着一袋烟,让一口口雾一般的烟圈,从花白的胡须里发散出来,升到他的视线平行点,开始幻化为一朵朵浓淡不均的烟云,迷乱了那双苍老的眼。

     “咳!”老人喷了一口烟,念道:“人生七十古来少,前除幼年后除老,中间只有五十年,一半在夜中过了……”
     老人感慨地把唐六如“惜阴歌”念几句。然后望着洒满阳光的庭院,自言自语地说:“我李筱楼,再过两年,也就七十整了!”
     老人满口道地的官话里,依然保留着故土难忘的南腔。从灰白的烟圈里,透过一层薄薄的愁雾,望过去,窗外的天井里,他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,正摇着消瘦的胳膊,跑得气咻咻地,嘴里想要吆喝什么,可是连吆喝的劲儿也使不上;眼看一头就要栽到青石板铺的院子里了,老人吃了一惊,慌不迭地扔了天竺木镶玛瑙嘴的烟袋管儿,抢两步,跨出大门,把儿子拦腰揽住,半痛半恼地骂道:“你看你慌的什么呀?是什么急事呀?这么一头栽坏了,这这这,这怎么得了?我说孩子,你这怎么啦?”
     那个瘦得不见血肉的小家伙,让老人这一挡,又连疼带骂,才定了定神,喘了口气还还原,正要报告什么消息,刚巧,西院子奶奶屋里的丫头凤莲,也急急地奔过来了。这个丫头长得似个肉圆儿,人很结实,活似一个实心儿皮球。
     老人看着这个傻不棱登的丫头,禁不住咧咧嘴,等到丫头一仰脸,看到了老爷,一愣,这才收了缰,竟傻得跟老人道个“安”也忘了,狮子大张口,煞神似地嚷道:“老爷!您,您得了个儿子!您得了少爷了!……”
     这个丫头还没叫老人听清她的嘴里吐出什么骨头,就打算往回跑,老爷一跺脚,“咳!站着!”这一声就把她吓呆了,钉在那儿。
     “凤莲!”老爷的右手,还搭在他孩子的头上,不忍心放下来。“唉!你这个傻大妞儿,别吓了他好不好?你说的话,好像嚼牙糖,怎么老是不嘹亮?”
     凤莲噗哧一笑,精神可来了。老人是什么官儿她也不想想,把两条眯缝眼儿一收一放,“我说老爷,我跟您报喜的呀!您,您听着,我们奶奶,就是刚才,您,听着喜鹊儿报喜吧——喳!喳!喳!喳!喳!喳!就是这么个叫法,您添了个贵子啦!”